时间悄悄来到了2022年的最后一个月，武汉也迎来了初雪，窗外雪花飘零，点缀着沉寂的屋外世界。急诊科的夜，热闹非凡。“xxx路上发生车祸，请各值班人员注意！”我接到通知便立刻准备好急救用品，站在大厅门口等着救护车的到来，风声在耳边不断地呼啸而过，我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。 

“病人28岁，没有既往病史，血压......”医生在里面抢救，外面冬夜风疾，一切都这么猝不及防。“我儿子没事吧？”一对中年夫妇跑过来着急地问。“您儿子是？”我看着眼前衣服不太整洁、眼神略显疲感的女人问。“赵亦（化名），刚才你们给我打电话，说他出车祸了。”女人的话语中带着小声抽泣，我连忙向他们讲述了事情经过，并稍稍安抚了下家属情绪，心里也不禁泛起了嘀咕：他们从接到电话到赶来的速度也太快了！

时间来到凌晨2:30，急诊科的手术室灯暗了下来，夫妇俩连忙跑上前去问医生他们儿子的情况。“病人情况现在很不好，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”。听到医生的话，女人直接晕倒在地，脸上写满悲伤，嘴里也不断地叹息着命运的不公。 

“你们猜，我刚在收费处看到什么了？”旁边的小护士小静突然说。“什么呀？快说！”她看了一眼大家继续说道：“昨天半夜来的那对夫妇交了两份缴费单，原来他们还有个儿子，患尿毒症，已经开始透析了，也住在我们医院。”“啊！那不是得等肾移植了。”旁边的小林插话道。“是啊，一夜之间，两个儿子都躺在医院了。”护士长语气中难掩惋惜。原来是这样，怪不得昨天晚上来得这么快，我在心里想着。

医院里每天“车水马龙”，而急救的声音在一众嘈杂中尤为明显。这个月是最“尴尬”的月份，人们都期盼着它快点过去后便能迎来新的一年。人总是这样，总觉得未来会更好，便想将所有遗憾都留在过去。交完班，已是早上9点，我拖着一身的疲惫走出抢救室，雪后初晴的天气，让人的心情略显宽慰。

经过医院大厅，有OPO工作人员小王在尝试和赵亦家属沟通。“您好，我想跟你们沟通一下赵亦器官捐献的事宜，他之前在捐献平台登记过，但我们必须要尊重家人的意愿。”“我们不同意捐献，已经说的很明白了。”赵亦父亲严词拒绝道。“可你还有一个儿子也在病房等着他人捐献啊！”旁边的某位家属嘟哝了一句。赵亦父亲脸上抽动了一下，一时说不出话来。过了一会儿，他继续道：“那又怎样，难道赵亦不捐器官，他弟弟就得不到器官了吗？”赵亦父亲有些怒气。“不是这个意思，您别生气......”那是还没说完，就被丢在风里的声音。 

眼前的情景，我们都早已习以为常。“要不就算了？”我安慰道，“再等等吧，万一改变想法了，你也知道，能救一个是一个。”我看小王苦笑着，样子不怎么好看。“我改天还要再去谈一次。”她自顾自地说道。

结束了三天的短暂休息，再次在急诊科门口碰到小王，我打趣道：“怎么样，赵亦的家属同意了吗？”“做了两天的工作，终于松了口，但说还要再想想。”她背靠着墙。“听说赵亦弟弟有了合适供体，可以做移植手术了，你要不要从这去跟他父母谈一下，说不定会同意。”我提醒着说。我看着她眉毛紧蹙了一下，开口道：“不了，器官捐献必须是自愿捐献才好，如果我拿这个去说，他父母难免心里会因为感激或者愧疚而捐献，但这也许都不是他们本意，除非他们自愿提出，否则我不能用这个理由去劝说他们捐献。”我点了点头，随后便投入到工作中。

武汉今年的冬天不像往年那般阴沉沉的，整日刮着冷风。阳光率先打破笼罩在灰暗薄雾中的万物，枝头麻雀叽叽的叫声也让这冬日凭添了一份生动。我照旧忙我的，再次遇到小王是中午在食堂吃饭，谈到赵亦，她回答道：“他救下了三个人。” 

雪落的声音我没有听到，十二月的寒风透过朦胧玻璃却能感受的到，在无数个日子的横跳中，我总看到她忙着与家属的沟通协调工作，她那天的一句“除非他们自愿，否则我不能用这个理由去劝说他们捐献”让我动容，生命本身就是一场充满遗憾的欢喜，她坚持了她自己的原则和初心。

熬过这一严寒，霜白的隆冬很快就会过去，春天在等待着我们，一切美好也终将如期而至！